2010年6月12日星期六

感受南部非洲的“黑与白”


官员媒体回避种族话题 黑人白人都称受到歧视
感受南部非洲的“黑与白”
● 本报赴南非特约记者 周戎 ●本报驻南非、英国记者 王晓鹏 纪双城●黄飞
● (发表于6月11日环球时报第7版“深度报道”)
“南非人将像欢迎曼德拉出狱那样欢迎世界杯。”近来,南非人的这句话成了南非为世界杯欢呼的最好证明。曼德拉这位南非反种族隔离运动的领袖证实自己将出席世界杯开幕式,南非这个曾经因种族隔离政策屡被国际制裁的非洲大国也走到了一个高峰。自从1994年南非废除种族隔离制度以来,每年的4月27日成为南非的法定节日“自由日”,南部非洲的其他国家也经历了从“白”转“黑”的过程。不过,由于南非白人右翼领导人尤金•特雷布兰奇4月初被两名黑人杀死,南非警方1个月前又破获一个试图在世界杯期间在黑人聚居区发动恐怖袭击的团伙,连南非人也不得不承认种族矛盾仍是现在该地区的大问题。《环球时报》记者近期走访了南部非洲几个国家,亲身感受了这一地区的“黑与白”。

公开讨论“黑与白”仍属禁忌
  5月7日,南非最大报纸《星报》、《公民报》等媒体报道,南非警方在行政首都比勒陀利亚成功捣毁了一个右翼团伙,抓获多名涉案人员。该团伙已成功制造了一批炸药,试图在世界杯期间在某黑人聚居区发动恐怖袭击。这是南非警方在白人右翼“阿菲利康抵抗组织”领导人尤金•特雷布兰奇被杀后,成功捣毁的第三处右翼窝点。
  事实上,几乎所有南非媒体在描述此新闻事件时,均回避了涉案人员是白人的事实,只是用“右翼组织”代替;南非公安部长在陈述案件时,把案件归类于“恐怖袭击”而非“种族冲突”。这就如同媒体在描述黑人抢劫等新闻时,用“嫌犯”或“非洲裔”的字眼来代替。
  1994年新南非成立后,新闻出版是非常自由的,如报纸上甚至可以公开报道“祖马强奸案”的细节。但在新闻报道中,“种族”与“肤色”都是媒体尽量回避的问题,如南非新闻管理部门规定,在提及犯罪嫌疑人时因尽量避免涉及种族与肤色,报纸等媒体在新闻报道中通常只用“非洲裔”等代指黑人嫌犯。为了不惹上麻烦,当地媒体也尽量避免公开讨论“黑与白”的问题。不久前,当地白人办的报纸《比尔德报》发表了一篇读者来信,该读者在信中历数“新政府”的贪污腐败与效率低下,随后引发了“新政府”官员在《公民报》等媒体进行公开反驳。这场讨论表面是在比较“新政府”与“旧政府”的利弊,刻意淡化了种族问题,更没有讨论黑白双方在今后如何和谐相处。
南非最近一次出现与“黑白”相关的公开讨论是在2008年,当时,南非政府正在进行如火如荼的“改名运动”,如将约翰内斯堡国际机场更名为纪念黑人解放运动领袖的“奥-坦博国际机场”;将行政首都比勒陀利亚更名为“茨瓦尼”,但后因白人拒绝承认,目前同时使用两个名字。

黑人与白人相互抱怨
  自1488年后,白人就开始逐渐统治南非。历史上,南非被荷兰人及英国人交替统治,无论哪一阶段,黑人都是“被统治者”。直到1994年,在曼德拉领导下新南非成立,全民投票后,黑人开始上台执政。目前南非总人口接近5000万,黑人占总数的约80%,白人占总数的9%左右。一位长期研究非洲白人问题的南非学者对《环球时报》记者说:“在南部非洲,白人不超过600万人,但却很大程度上支配着整个国家的经济,其中尤以南非和纳米比亚为甚。”新南非成立时,曼德拉提出建立“彩虹国度”,给所有人自由平等的机会,因此南非目前有阿菲利康、英语、祖鲁语等11种官方语言。
  事实上,曼德拉建立“彩虹国度”的愿望现在远未实现,黑人与白人之间的矛盾似乎永远无法消融。住在兰德斯堡的白人老头范德伯格告诉记者,2000年前他家住在约翰内斯堡主城修布罗地区,那时候整个约翰内斯堡被称为“小巴黎”,修布罗区则是建筑最漂亮的区,但现在那里完全被黑人占据,是犯罪率最高的地区之一。记者曾去过那里,街道两旁优美而又破败的建筑,似乎在诉说着自己的曾经辉煌,但目前已看不到一名白人。
  不过,一名教记者学车的黑人驾校老板努玛萨却认为,几百年前欧洲白人入侵南非、把黑人当作奴隶,黑人今天才会如此贫穷。他说,“我们只不过是想要更好的生活,逐渐地搬离铁皮房、搬到原来的白人专属区。但是他们却歧视我们,搬到别的地方去,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近年来出现的种族歧视案例中,一般是白人歧视甚至虐杀黑人。2000年8月,约翰内斯堡一名黑人被白人老板绑在卡车尾部活活拖死并弃尸荒野;2004年一名白人农场主将黑人喂狮子;2008年,自由州大学的四名白人学生强迫黑人清洁工喝尿;不久之后,西北省一白人少年射杀四名黑人,其中包括一名母亲和幼儿。
但最近两年,南非也出现了白人“被歧视”的案例。2009年一名叫做亨特利的白人以“遭受非洲裔歧视和抢劫”为名申请加拿大难民资格成功,引发了南非政府的强烈抨击;东开普敦省一名白人医生以“种族歧视”名义状告医院,称医院只给黑人医生提供工作,让他失去工作和经济来源,法院判决该医生胜诉,这是近年来南非首例白人打赢种族歧视官司的案例。在纳米比亚,一位当地白人女教师对记者说,“我们过去是殖民者,现在是被统治者,我们不得不对黑人官员点头哈腰,我们不习惯。”

扶植政策遭遇尴尬
  在纳米比亚的金湾,有一大片海岸住宅区,走近一看,这里几乎是白人的世界。一座座鳞次栉比、错落有致的小别墅排列在海岸周围,不时你会看到许多白人妇女和孩子遛狗。在饭店的自助餐厅里,黑人仍然是服务者,白人多是消费者,似乎从饭店的消费情况看,白人与黑人之间的境地、地位并没有明显变化。一位当地房地产公司的白人女经理说:“如果从经济地位的角度看,我们的生活没有任何变化,但我们受教育的机会比以前少了。以医科大学为例,过去黑人遭受种族歧视,在受教育问题上受到很多不公正的待遇,只极其优秀的黑人学生才有机会上医科大学。现在反过来了,黑人学生拿到B、C,甚至D的成绩,也有可能上医科大学,而白人则必须拿到A的成绩。不过,相比较而言,我们仍然有传统的教育优势,多数的白人都受到过良好教育,我的意思是都懂英语,而且都从事金融、贸易和房地产方面的工作。”这名女经理说,“我们也想过移民,我曾经随着父母和丈夫到澳大利亚移民,但我们又回到了纳米比亚。我们不认为澳大利亚是我们的祖国,我们认为纳米比亚才是。”
  在南部非洲,许多国家规定黑人在就业、工资待遇、接受教育以及商业方面享有优先权。比如,南非企业25.1%的股权归属当地黑人,且按一定比例雇佣黑人等,企业将享受到国家极低利息的贷款及投资扶持,但这些政策似乎无法解决面临的各种问题。就在纳米比亚那位女商人隔壁的一家旅馆里的打工的两位黑人服务员对此也十分不满,他们领着记者看了他们的住宅,大约7平方米大小的房间显得十分凌乱,没有卫生间,也不能洗澡,最奢侈的摆设是吊挂在屋子中间的电视机。
一位名叫艾丽妮莎的黑人女服务员对记者说:“你看,我一个月仅仅挣1000纳元(约合900元人民币),而我需要做洗衣工、清洁工、厨师和餐厅服务员4项工作。我在这里工作了4年,从没有涨过工资。”另一位名叫吉姆的黑人服务员说,“我还兼任司机,一个月只挣900纳元,但始终不是正式工。”看来,南非白人的抱怨虽然不少,但对纳米比亚、南非和安哥拉等国来说,真正穷困的还是黑人。

黑人与白人仍在“两个世界”
  纳米比亚于1990年3月21日独立,是南部非洲几个国家中独立比较晚的。目前该国最大的饭店是位于首都温得和克的乡村俱乐部饭店,这是个四星级饭店,其实基础设施也并没有什么特别,但主要的是,这里有一个很大的高尔夫球场,到这里游玩的人基本上是纳米比亚高尔夫球俱乐部的会员。据了解,这些会员90%是白人,他们在很大程度上代表着纳米比亚的富裕阶层。一天清晨,记者遇到一对纳米比亚白人夫妇和他们的两个孩子。白人女士告诉记者:“我们现在没有政治权力了,但还有社会地位,我们的生活基本上没有受到影响。”她解释说:“我们白人在政府中没有位置,老的白人官员退休的退休,辞职的辞职,移民的移民,目前在我们的政府部门里只有一位白人司长还在继续工作,其余所有部门都没有白人涉足。另外,白人军官也大多提前转业或者退休。纳米比亚银行中也没有多少白人雇员了,至于行长,更是白人无法无人问津的位置。”她认为,白人抱怨最多的地方还是教育问题。她说:“目前白人的孩子要与黑人的孩子一起上学,尽管很多人不习惯,但新一代白人小孩已经逐渐接受了现实,或者他们根本就不懂什么叫现实,没有种族歧视的概念,黑人孩子也属于新一代,对白人没有老一代那样敌视。但白人与黑人通婚的比例依然很低,往往还是白人与白人相处,黑人与黑人一道玩耍。”然而,记者仍隐约感到白人对黑人的能力和受教育程度比较看不上,而黑人对白人在失去统治地位依然能养尊处优也愤愤不平。
对于这样复杂的南部非洲的社会关系,一位名叫娜莎的纳米比亚黑人姑娘的话让记者体会深刻。这位正在南非学习海关业务的年轻人说:“对于那段被殖民的历史,我们并不会简单地进行否定,南部非洲是非洲最发达的地区,战乱比较少,管理效率相对高,这些都与当地白人带来的欧洲文明有关。我们在痛恨白人殖民主义和种族主义统治时,不应当否认白人对南部非洲的发展和进步所做的贡献,只有客观地讲述这段历史,才能使得整个南部非洲的黑人与白人团结起来。”她的话,也许道出了新一代南部非洲黑人民众对历史的真实情感。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所西亚非洲研究室主任徐伟忠认为,种族问题在南部非洲国家是一个比较敏感的问题。在南非,反种族歧视的法律制度现在已经比较健全,政府奉行种族和解政策,逐步提高黑人的地位,同时也注意保护白人的合法权益。但是,黑人与白人在政治经济地位上还存在差别。徐伟忠说,现在南非种族矛盾已经远不似以前那么尖锐。对这届世界杯来说,种族问题不会是影响世界杯的大隐患。不过,种族问题的最终解决还需要漫长的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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